老師只能求自保
> 許淑屏,三十二歲
> 任職國中國文老師十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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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前,一些成語、典故,一個班至少兩三個人知道。但現在很簡單的,像「桃李滿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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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」就沒人聽過。學生亂用成語也是常態,他們會說:「這家餐廳生意盎然。」最可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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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是作文,像我最近改到一篇,題目是:「當我失意的時候」,有同學寫:「當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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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意時,會請媽媽拿我的照片給我看,讓我回想我是誰。」改完我虛脫無力,只能把這
> 些「趣事」說給同事聽,調劑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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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當學生時,老師是權威、高高在上的,像我的國中老師,一個眼神掃過來,我就全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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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繃。以往升學掛帥下的過度體罰、侮罵,會在孩子心裡留下創傷。但那時的家長相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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嚴師出高徒,他們相信老師做的一切都是為孩子好。現在不一樣了,我受的訓練,是要
> 和學生當朋友、打成一片。矛盾的是,家長卻不再相信
>
「老師的出發點是為孩子好」這件事,整個社會用很嚴厲的眼光評斷老師,卻沒有給予
> 相對的尊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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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次,二個同學打架,細問後,我發現二人都有錯。學生回家卻說了另一套版本,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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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直接帶孩子去醫院,拿著驗傷單來質問我:「老師,我在教育局有朋友,妳要還我兒
> 子公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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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有些家長會不經意透露:「我認識某立委、某媒體。」言下之意,就是「老師,妳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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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點。」這種話聽多了,單純的校園,竟有種人人自危的不安。如果動輒得咎,也只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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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哲保身,現在只要和學生身體有關的事,我第一時間就請家長來學校,坦白講,
> 處理小事都得大費周章,我是保護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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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環境讓人漠然,只能從教學找回熱情。我花很多時間改週記和日記,和學生對話。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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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個學生上大學後回來看我,謝謝我當初認真回應他的週記,讓他覺得被在乎。只要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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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這樣的學生,我就覺得當老師是值得的,還可以堅持下去。
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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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 賣冰比當醫生好
> 周遵善,46歲
> 北醫婦產科醫師、美塑治療研究學會理事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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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年前是婦產科的黃金期,每年新生兒四十二萬人,我的診所一個月賺一百萬元,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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業界算少了。那時我手拿鴨嘴鉗,意氣風發,萬萬沒想到,今天的我會拿著玻尿
> 酸針,在病患臉上注射。
>
婦產科診所開了三年,我歇業出國進修。回國後,世界就變了,可怕的不是出生率下
>
降,而是健保。我在大醫院婦產科任職,現在醫生沒有底薪,採業績制,看一個病人抽
> 一百四十元,你猜我一個月領多少,不要懷疑,六萬元。
>
健保的餅就這麼大,吃的人太多。我一九八八年畢業時,台灣有六所醫學院,一年生產
>
四百個醫生,現在九所,一年生產一千三百五十個醫生。僧愈多粥愈少,大家都吃不
> 飽,甚至餓死。
>
為了生存,婦產科門診我照看,同時進修美容醫學,最近還開了醫生在職進修班,幫轉
>
型的醫生補習。一百多個學員,婦產科醫生就占三成。台灣的美容學會、抗衰老協會,
>
都是婦產科醫生當理事長,原先看下半身的,都來兼職看上半身,都只想求個生
> 路。
>
最讓我難過的是,醫院變成商店、醫生成了業務員。我在婦產科,拉開抽屜,一堆自費
>
的好藥、好器材,面對病人時,「我有更好的鴨嘴鉗,但得自費,妳要不要?」這種話
>
我說不出口。現在碰到想考醫學院的年輕人,我都會勸,你對生命科學有興趣,當醫生
>
很好,如果是為了社會地位、賺大錢,這是錯誤期望,賣剉冰都比當醫生好。
>
>
> 新聞只做給長官看
> 丁文怡(化名),33歲
> 從事電視台記者8年
>
前陣子在外頭採訪,一對父子經過,小孩指著我手上的麥克風問:那是什麼?爸爸回
>
他:那是狗仔,不要理他們。我念新聞系,實習時就確定要當記者,很嚮往能在第一線
>
流汗採訪。8年前初入行,接到我名片的人,都說:「哇,記者啊,很棒耶。」但現
>
在,沒吐口水算客氣了。記者這行之所以有尊嚴,是因為對社會有幫助,現在卻成了社
>
會亂源。現在的新聞不是做給觀眾看,而是給長官看。過去我跑科技、醫療,報導對癌
>
症病患有用的資訊,但現在長官會說,這些別台做就好,他寧可要「某校的學生長得很
>
像某藝人」的爛新聞,只因為是獨家。長官叫我們跟著報紙跑,即便查證後,發現報紙
> 的資料是錯的,
>
長官還是信報紙上寫的。主播也不管我訪到什麼,照著報紙念稿頭。認真的記者被獨家
>
的壓力逼瘋,想省事的就做假,路上拍一個人的背影,就說對方是皮條客。有一次長官
>
叫我拿針孔去拍一個小吃攤,叫我硬扣對方衛生不合格。我很生氣的反抗:「沒有衛生
>
局檢驗,你有沒有想過會毀了別人的生計?」但我還是做了,第2天把帶子連同辭呈交
> 給長官。
>
也有人衝著這行光鮮亮麗、能認識明星名人,擠破頭進來後,才發現自己只是穿套裝的
>
廉價女工,算算時薪才一百出頭,比7-11還少。到現在,我已換了4家媒體,很多人
>
說:「妳可以選擇不要做。」但我相信,比起其他職業,記者比較有可能改變這個社
> 會,一則好新聞是能幫助人的。我的底線是絕不做假,如
> 果哪一天守不住,也是我完全夢碎、離開的時候了。
>
>
> 科技新貴變碗粿
> 大勝(化名),三十一歲
> 從事DRAM設備工程師五年
>
我五年前野心勃勃進入半導體業,那時最基層的工程師都領一百多萬元股票,心想:
>
「明年就輪我了。」誰知道那是最後一年榮景。接下來的三年,沒獎金、沒加班費,每
>
年只有七十萬元年薪。跟我同梯的工程師因為沒撈到錢,陸續走了。但我不甘心,熬
> 了快四年,心想說不定以後有好康的。
>
我的工作是保養維修機台,其實跟修車工人沒兩樣,只不過我穿無塵衣、戴手套,二十
>
四小時輪班。公司配一支手機隨時遙控我,半夜被call回公司修理機台是常有的事。我
>
月薪快六萬元,算起來比很多行業好了,但如果除以每天十幾個工時,真沒好到哪
> 裡去。
>
以前的科技新貴賺得多,四十歲退休的一大票,現在沒人敢如此奢望了。我身邊的工程
>
師,每個都說想去賣香雞排,但有勇氣轉業的沒幾個。我表弟研究所剛畢業,說要來半
> 導體
>
業,我勸他別來。像我待了五年,會的就這些,已經沒地方可去了。未來的競
>
爭力在哪?是我最大的焦慮。去年公司營運轉好,我領到五十多萬元獎金,但並沒特別
>
開心,因為明年會怎樣,誰也不知道。為了當科技新貴,我捨棄好多,從前我熱愛拍
>
照、打棒球,如今只剩上下班、等電話。最近我開始進修、主動爭取公司其他部門的業
>
務,讓自己朝管理階層發展。希望三十五歲可以找到一份準時回家、下班後不用接電話
> 的工作,夢想雖然越來越小,但這樣就夠了。
>
>
> 銀行行員金飯碗褪色
> 周家友(化名),三十四歲
> 擔任銀行行員七年
>
大學畢業後,我在雜誌社工作,日夜顛倒、週六日加班。我一直羨慕在銀行工作的家
>
人,他們捧著金飯碗,過著朝九晚五的安穩生活。我發現某銀行招考行員,想也沒想,
>
便向朋友借書猛K二個月,沒想到考上了。我猜我運氣好,因為很多人補習都上不
> 了。
>
受訓後,我被派到分行,一切如我所想,坐櫃台、吹冷氣、數鈔票,三點半鐵門拉下
>
來,五點就下班。但這樣的美好,只維持二個月。有天,主管突然下令,全部行員都要
>
出去推銷現金卡。原來,我正好撞上七年前現金卡的戰國時代,各家銀行猛下廣告、浮
> 濫發卡的惡性競爭期。
>
之前朋友都不相信我考上銀行,說我一定是去當業務,我還嗆聲說:我是正規行員。當
>
我在夜市、辦公大樓前擺攤,拿著傳單和贈品追著路人跑時,我也無法相信,我的銀行
> 夢竟然淪落街頭。有些同事受不了,都辭職了。
>
一個月最少要發一百三十張卡,我把親朋好友拉來衝業績,警告他們辦好就解約。現金
>
卡只要發卡,不管有沒有使用,這筆金額就算在借貸額度裡,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陷?
> 嚏
>
C路上拉到的客人,我卻只說,這是預備金,想用就用,不用也不會壞。發出一萬張
>
卡後,另一個惡夢來了,我被調到催收中心。戴著耳機坐在電腦前面,一天打二、三百
>
通電話催帳,不是被罵,就是聽到一個個無奈父母為兒女還債的故事。我還在電腦檔案
>
裡看到自己的簽名,我以前發出去的卡,現在由我自己催收,只好努力替對方擬定還款
>
計畫,希望能幫他一把。從放款到討債,雖然和我的銀行夢差距太大,卻讓我看見社會
> 上形色的人。我以前很難相
>
信開賓士的人,其實負債累累。原來當美夢褪色,我才看見真實的人生。
>
>
> 找不到工地的土木工程師
> 洪德,四十五歲
> 從事土木工程師十七年
>
我求學時期,前三志願是醫學、電機、土木系,當時家人要我捨醫科念土木。一九八九
>
年台大畢業後,很多重大建設起飛,我順利進入工程公司,被派到南迴鐵路當監工。此
>
後數個月,每天十二小時,我都待在暗無天日的隧道裡。第二個工地是地下室,有次不
> 小心卡
>
進一個四公尺深的洞,差點沒命。當時雖辛苦,但案子多得接不完,我一路從工地主任
> 升到總工程師,覺得前途充滿光明。
>
沒想到九二一大地震後,很多建商都倒了,我在一家公司做研發部副理,但公司縮編,
> 我竟被?
>
U放到工地當監工。很無奈,快四十了,想離職但外面沒工作,只能等著被資
> 遣。
>
那時我到一棟大樓勘災,地上二樓變成地下一樓,看得我頭皮發麻,明顯偷工減料。我
>
的工作若少了職業道德,危害的是人命,然而我們的職業道德卻被挑戰。拿雪山隧道來
>
說,明明提前通車有風險,但政策說通就得通,毫不尊重工程師的專業判斷。台灣重大
>
建設已經不多了,營造廠又不具國際競爭力。日本、韓國的廠商有國家培植,可以來台
>
灣接案子,像捷運的潛盾工程都是外商在包,台灣看不到土木工程的前景。
>
如今我經營一間小事務所,員工不多,但至少不用擔心被資遣或違背理念。早知道,當
> 初就該選醫科。
>
>
> 國會助理寫作秀劇本
> Sandy(化名),37歲
> 任職國會助理10年
>
前幾天,老闆又把我臭罵一頓,說他很久沒上媒體了!我心想,你立委的正事不做,乾
> 脆進軍演藝圈算了。氣歸氣,我早也麻木了。
>
十幾年前念大學時,經濟起飛,可是很多環保、人權、勞工法令來不及接軌,透過立法
>
最快,所以我滿懷理想進了立法院。早期的在野黨還算認真,抓政策缺失、補法律不
>
足。我要幫立委收集資料、擬質詢稿、研究法案、看預算書,每當我間接促成好法案
>
通過,那是很有成就感的。但政黨輪替後,民進黨忽然擁有好大權力,開始貪污腐化;
>
而國民黨立委大都透過地方勢力、家族派系上來,完全不懂監督。如今,該審的法案、
>
預算不審,大家最喜歡安排首長報告,因為立委可以在媒體上開砲。立委還要忙著做選
>
民服務:跑紅白帖、關說工程、幫朋友解決司法糾紛。我最主要的工作也變成設計一些
>
譁眾取寵的噱頭,讓老闆上媒體。最近朝野嚴重對峙,我還有接不完的電話,聽瘋狂選
> 民打來罵三字經,好像另一個《2100全民開講》。
>
太靠近政治,人會失去夢想。我已經好幾年不參加遊行,都假的,何必幫忙背書?去年
>
有個助理才來1年就買了BMW,聽說是拿回扣賺的,老實說,我輕蔑他的操守,又羨慕他
>
膽敢這麼幹。10年來,我做過藍、綠、橘的立委助理,但以後的菜鳥立委怕我比他還
> 懂,不一定敢再請我,所以此地不宜久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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